Ashley‧艾胥黎愛說話

看著激動喃喃的嬰兒，他應該是餓了，
下意識翻開衣側靠過去，覺得這樣的安撫再理所當然不過，
只是嬰兒不領情，對著裸露的乳房無動於衷，
我想大概還不夠近，挪動身體更向前去，
沒意料嬰兒竟然蹙眉大哭了起來，眼神中的不解與驚惶，瞬間雷擊似的讓我動彈不得，
不能有太多的情緒，
這時候不能有感覺，
我告訴自己，看著就好不要到心裡，那樣眼淚會掉，不行。

示意已經搖晃著奶瓶的另一半：「讓他喝吧～」，
翻過身理好衣服，轉頭看見嬰兒吸吮瓶中溫熱液體，眼睛笑彎著對我，
下意識拿起手機想閃避剛剛就快有的決堤，
螢幕上的數字顯示著，
正好一個月。

是的，我停止了母乳的哺餵，
兩年半，兩年半，五個月，
我與三個孩子的三個母乳紀錄。

然後一瞥，對上另一半的注視，
撲簌簌甚麼都看不清了。




「告訴她，我的三個小孩全都喝配方奶，現在每一個都這麼好！」，
和傷口共存了半個多月，情況依舊不見好轉，
甚至每每人工皮一撕開，小指頭粗的奶柱就此傾瀉在浴缸，速度飛快又汨汨流，我只能選擇無感以對，
夾雜著害怕與無法繼續哺乳的憂慮，
某一晚終於還是撥了電話，話筒另一端的媽媽說了幾句又吞吐無言，她懂我的掙扎與堅持，
只是在沉默間，爸爸突然冒出這段故作輕鬆的笑語，讓我鼻頭又紅了，
「先把自己照顧好，好不好？」。

每個人都這麼說，
先把自己照顧好，好嗎？
我還是維持嘴角弧度的上揚，逞強開始傷口縫合，執意挑戰醫師所說：「縫了傷口會再裂，不停止哺乳（傷口）不會好。」，
既然臨床上無法循例，我也許可以是特別的那一個。

旅行中第二天清晨甫亮就突發的小插曲，
因為傷口而染成粉紅淡色的床單，好大一片，到現在都覺得驚奇難忘，
當下就知道要斷奶了，
只是面對乳稚嬰兒不到五個月連副食品才正起步的措手不及，
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只想到自己。

從夜用加長型衛生棉才能緩解每兩小時更換大量濕溽的不便，
到傷口縫合後因為乳汁豐沛（另一側持續哺乳，泌乳刺激），沿著縫線再衝破傷口，
人工敷料和人工皮勤於更換，
忍著不適與隱隱疼痛，嘗試用各種滑稽的姿勢哺餵嬰兒，
我甚麼都不願多想，連傷口都不願再多看，只專心著孩子有他的需要。

只是到了第二次縫合，我看著另一半眉宇間透露的嚴肅，
助手頻頻擦拭不斷滲出乳汁以至於無法迅速動作的不尋常，
傷口惡化到麻醉藥性無法作用，線頭一陣一陣在乳房上的抽緊與刺痛，
在那個片刻，我終於想到自己了，
無法再隱忍長久的害怕，我不再當埋頭自稱勇敢的駱駝，
因為我有必須很好的理由，
我是三個孩子的母親，不單單只有哺乳這麼膚淺。 

嬰兒原本是不接受瓶餵的，他只要媽媽豐盈柔軟的乳房，
我抱著嚎啕大哭的嬰兒，斷續哽咽但無比堅定：
「媽媽有三個小孩，不是只有你一個，
每一個小孩都需要健康的媽媽來照顧，我們開始用奶瓶喝ㄋㄟㄋㄟ好不好？」，
也許他真的聽懂了，
把孩子遞給另一半，啜泣的嬰兒竟然開始了正常吸吮，瓶內乳白色液體慢慢消失在他口中.....

謝謝懂事的嬰兒，謝謝你對瓶餵的接受，
讓媽媽沒有再繼續折騰自己的理由。

乳房上那個醜陋深凹的洞口，記錄著我與三個孩子之間哺乳相親的結束。
 
別擔心，我現在很好，繼續挑戰有三個孩子的新奇與事事好！
：）